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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, 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。我, 偏偏要搞得大费周章。

——司芃日记

对面的小楼里, 卢奶奶正在厨房里做盐焗鸡。从医院回来已过去一个月,她自觉身体恢复得挺好, 所以不再要司芃每日送汤饭过去。

凌彦齐在二楼书房里看杂志, 许久也未翻动一页。他在等一个电话。电话迟迟不来, 他焦躁地走到窗边,发现对面的咖啡店已关门。怕是以后都不会开门了。

怅然若失间, 他嗅到隐隐香气,院里那棵孤单笔直的玉兰开花了。

有枝干走了偏路, 斜插到窗前,大而稀疏的绿叶之间, 数朵玉兰花开得毫不起眼。凌彦齐摘下一朵凑近鼻子, 是清新自然的甜香味, 正如它简单纯粹的长相。

手机在桌面终于有了连续的震动,凌彦齐将玉兰花留在窗台。

电话那端是小潘, 本科毕业才两年,人却出奇的机灵活络。分到凌彦齐的项目组后, 主要对接定安村股份公司,上至蔡西荣, 下至会计行政,打的交道都不少。

凌彦齐要他去问, 蔡成虎和陈龙之前有过什么过节。

“凌总, 我打听到了。”小潘在电话那端了若指掌的笑, “男人之间能有什么化不开的过节,无非就是为了女人。”

“好,接着说吧。”凌彦齐不表露他的态度。

“好几年前的事了。蔡成虎有一个胞弟是个傻子,不知怎的,迷上楼下大排档的啤酒妹。就算是个啤酒妹,也看不上一个傻子,对不对?这傻子兴许受打击,半夜离家出走,然后被过路的泥头车撞死。找不到肇事者,蔡成虎就去找啤酒妹,说要替死了的弟弟收了她,了了心愿。地痞流氓的出身,啤酒妹也瞧不上,还是个不怕死的,抽一把西瓜刀就砍他,差点把手都给砍断。蔡成虎当场便让人把啤酒妹给绑了,怕她逃,说医院回来后算账。偏偏陈龙这时候来,说这女人是他的。蔡成虎不信,他说你让她跟你走试试?没想这啤酒妹立马跟着陈龙走。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。”

原来如此,凌彦齐心道。

小潘还在手机里滔滔不绝:“有陈龙在,蔡成虎处处受制,后来就还被赶去D市,在那边的工厂里当个保安队长。可是当保安队长,哪有做大哥威风。现在陈龙被抓了,他立马就跑回来。不知那个啤酒妹现在在哪儿,听说也不跟陈龙了。也是,能拿刀子砍人的脾气,谁受得了?要是被蔡成虎找到,啧啧,有罪受了。话说回来,这女的得长一副天仙模样,才配得起这么多人来抢吧。”

凌彦齐不满他随意调侃的口吻:“好了,麻烦你了。”

小潘自觉在上司面前立了一功,不挂电话反而问:“凌总,你怎么对这种事有兴趣?”

他在凌彦齐手下呆了半年,觉得这位上司做事很一般,不是十分的尽责,有点富家公子的闲散味。本来想调岗,找一个在事业上更积极主动的上司来搭配,毕竟好好干活才有利升迁。

可某一天琢磨过来,天海地产在卢思薇的霸道文化下走得挺远,没道理一个真懒散不作为的人,还能进这个炙手可热的项目组。

于是他留了下来,细细观察凌彦齐的一举一动,越观察越觉得他判断准确。

且不说那辆迈巴赫,单就凌彦齐的穿着打扮,气质谈吐,也不是一个五六十万年薪的项目经理能担得住。就工作而言,他也很少管具体的事务,但挺会驱使人干活,放权下去,也不担心自个会被架空。很少开会,万一要开会,话也不多,光听,但不会被任何一个发言者的思路带着走。

再比方说,定安村的地产项目,自然定安村的股份公司也有参股,虽然不多,但是和蔡西荣打交道,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给足面子。

没办法,虽然这些村办企业上不了台面,但地多钱多,人董事长又好这一套。可凌彦齐,从来都不卑不亢。蔡西荣去他们项目公司,从没亲自招待过。

以此上所述态度方法来应对工作,绝无道理,这么快能爬到中层经理的位置。

他一定有靠山。

“怎么?蔡西荣是想要蔡成虎回来,取代陈龙的位置?”

难得凌彦齐周末还想着工作,小潘想了想才答:“取代算不上,陈龙也不是阿猫阿狗就能取代的。但是蔡西荣需要这么一个人,当村里或是股份公司不好在台面上操作的事,得有个人帮着做了,是不是?”

这是绕不过去的。现在的拆迁工作都是相关部门主导,不能有以往的野蛮行径,所以进度格外的慢。但是再规范的公司,也免不了和这些地头蛇搞关系,蝇营狗苟那一套。

“我今天正好在定安村这边,见到这位蔡成虎了,行为做事,怎么讲呢,不敢苟同。”凌彦齐冷冷的语气,听起来也挺压迫人,“蔡西荣要是想做点大事,就不能让手底下的人这么出去惹是生非,迟早给咱们惹出一堆麻烦来。”

小潘蔫有听不懂的道理,只道这位蔡成虎果然是个不成器的阿猫,才回定安村就得罪凌彦齐。“我明白,明天一上班我就去定安股份,和蔡总聊聊蔡成虎这个人。”

挂下电话,凌彦齐看了眼刚才照的照片。他本想留着它,呈交给警察。可能有多大用?说是专项打/黑行动,怕也是有很大选择余地的执法。他今天来,看到咖啡店一切无恙,心里本是踏实的。这一报警,不是把司芃再牵扯进陈龙的案子里?

更别说今天她嘴角的伤,都够不上轻微伤的标准,而四年前剁在蔡成虎手背上的那一刀,怕是还没过刑事追诉期。

报警无用,司芃应该也不会乐意他留下这张照片,于是便删了它。可脑海里,那只丑陋的手仍摁在那张苍白的脸上,他只想,怎么不再剁狠点?

蔡昆跟到宿舍楼下就回去了,司芃低着头大跨步走楼梯,差点和人撞一起。来人是那位楼凤,做邻居大半年,两人很少碰面,司芃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。

“哟,”这女人瞅她一眼,“怎么破相了?”

“没事,不小心撞的。”司芃越过她身边,上楼。

女人趿着松糕拖鞋要下楼,停住,又转身上楼,“等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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